生物航油(SAF):
可持续航空燃料(Sustainable Aviation Fuel, SAF)被视为航空业实现深度脱碳的最可行、最现实的技术路径之一。
一、SAF的定义与基本特征
可持续航空燃料(SAF)是指由可再生资源(如生物质、废油脂、农业残余、城市固废等)通过化学或生物化学过程转化而成的航空燃料。与传统航空煤油(Jet A/A-1)相比,SAF在化学结构和性能上高度相似,可在现有航空发动机和燃料基础设施中“即插即用”(drop-in),无需对飞机或机场系统进行重大改造。
SAF的核心特征包括:
- 碳强度低:在全生命周期内,SAF可减少高达80%的温室气体排放; - 可持续原料来源:不与人争粮、不与粮争地,避免引发土地利用变化(ILUC); - 技术兼容性强:可与传统航油以一定比例混合使用,最高可达50%(ASTM D7566标准); - 政策驱动型产业:其发展高度依赖政策激励与碳定价机制。
二、SAF的技术路径与产业链
SAF的生产路径多样,目前主流技术路线包括:
1. HEFA(加氢酯和脂肪酸)
- 原料:废弃食用油、动物脂肪、非食用植物油; - 技术成熟度:最高,已实现商业化; - 代表企业:Neste(芬兰)、World Energy(美国)、中石化镇海炼化; - 限制:原料供应有限,难以满足航空业未来大规模需求。
2. FT-SPK(费托合成航油)
- 原料:农业残余、林业废弃物、城市固废; - 技术成熟度:中等,已有示范装置; - 代表项目:Velocys(英国)、Fulcrum BioEnergy(美国); - 挑战:原料收集与运输成本高,气化过程能耗大。
3. ATJ-SPK(醇制航油)
- 原料:乙醇、丁醇(可由玉米、甘蔗、纤维素等转化); - 技术成熟度:较低,处于示范阶段; - 代表企业:LanzaJet(美国); - 潜力:可与现有燃料乙醇产业协同,具备规模化潜力。
4. PtL(电制航油,Power-to-Liquid)
- 原料:绿氢 + 捕集的二氧化碳; - 技术成熟度:最低,尚处于研发阶段; - 优势:原料来源无限,可实现近零碳排放; - 挑战:能耗极高,成本昂贵,依赖可再生能源电价大幅下降。
三、全球SAF发展现状
1. 欧盟
欧盟在SAF政策方面走在全球前列。2023年,欧盟正式通过ReFuelEU Aviation法规,要求:
- 2025年起,所有在欧盟机场起降的航班必须使用至少2%的SAF; - 到2050年,SAF比例将提升至63%,其中包含一定比例的PtL燃料; - 引入“SAF供应商义务”,强制燃料供应商提升SAF掺混比例。
2. 美国
美国通过Inflation Reduction Act(IRA)为SAF提供税收抵免(1.25–1.75/加仑),并设立“SAF大挑战”(SAF Grand Challenge),目标为:
- 到2030年,SAF年产量达到30亿加仑(约900万吨); - 到2050年,满足100%国内航空燃料需求(约350亿加仑)。
3. 中国
中国SAF产业起步较晚,但近年来加速布局。2022年,中石化镇海炼化建成国内首套规模化HEFA装置,年产能达10万吨。中国民航局已启动SAF试点项目,计划在“十四五”期间完成累计5000万升的SAF使用目标。2024年,国航、东航、南航相继完成SAF商业飞行,标志着中国进入SAF商业化探索阶段。
四、政策与市场机制
SAF的发展高度依赖政策驱动,主要机制包括:
机制类型 代表国家/地区 具体内容 强制掺混义务 欧盟、英国 法定最低SAF使用比例,逐年递增 税收抵免 美国 IRA法案提供1.25–1.75/加仑的税收减免 碳交易机制 欧盟ETS SAF可豁免航空碳配额,降低航空公司成本 绿色采购协议 全球 企业客户(如微软、谷歌)承诺使用SAF航班,推动需求侧市场化
五、挑战与瓶颈
尽管SAF前景广阔,但其大规模推广仍面临多重挑战:
1. 成本高昂
目前SAF价格为传统航油的2–4倍,即使考虑碳价补贴,仍难以与化石燃料竞争。HEFA路径的原料成本占总成本60%以上,而PtL路径的电力成本更是高达70%。
2. 原料瓶颈
全球废弃食用油年供应量不足3000万吨,远远无法满足航空业需求。若大规模使用植物油,可能引发“与人争粮”或热带雨林砍伐等可持续性问题。
3. 基础设施限制
尽管SAF为“drop-in”燃料,但其生产、运输、储存仍需独立供应链。目前全球SAF炼制产能不足500万吨/年,远低于需求预期。
4. 国际协调困难
航空业具有高度国际化特征,SAF标准、认证、追踪与追溯机制尚未统一,导致跨国航班难以合规使用SAF。
六、未来展望与政策建议
1. 技术路线多元化
未来SAF的发展应坚持“多条腿走路”,在短期内继续扩大HEFA产能,同时加快FT、ATJ、PtL等下一代技术的示范与商业化。特别是PtL路径,尽管成本高昂,但其“零碳潜力”使其成为2050年后航空业脱碳的终极方案。
2. 构建全球SAF市场机制
建议在国际民航组织(ICAO)框架下,建立全球SAF追踪与认证系统,实现“book and claim”机制,允许航空公司通过采购SAF证书履行减排义务,而不必物理加注燃料,从而解决地理错配问题。
3. 强化政策激励与风险共担
各国政府应设立SAF产业基金,通过“差价合约”(CfD)机制锁定未来SAF价格,降低投资者风险。同时,应引导公共资金(如绿色债券、开发性金融)进入SAF上游原料收集与炼制环节。
4. 推动航空产业链协同
航空公司、机场、燃料供应商、飞机制造商应建立SAF产业联盟,共同制定采购标准、基础设施改造计划与客户沟通策略,提升SAF的市场认知度与接受度。
结语
生物航油(SAF)不仅是航空业实现“净零排放”的关键技术路径,更是全球能源转型与绿色工业政策交汇的前沿阵地。其发展不仅关乎气候变化目标的实现,也关乎未来全球航空产业的竞争力与可持续性。面对技术、经济与政策的多重挑战,国际社会必须以更坚定的决心、更协调的行动与更长期的视野,推动SAF从“试点示范”走向“规模应用”,真正实现“绿色飞天”的愿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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